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日本食器的终极美学:暧昧

中国和霓虹国的关系,是很有趣的,譬如师傅和徒弟。

师傅渊源千年、博大精深、物产丰饶,很像唐朝满面春风纵马扬鞭的贵妇人,金步摇玉搔头带满头,行走还有环佩叮当,时时刻刻恨不得别人家不知道自己是个壕。随之而生的美学也是广博厚重、大气凛然。

反而徒弟家物产有限、地震又频,有种天生的飘零感。安全感一旦缺乏,就容易抓取小小的当下的可以把握的幸福。从樱花里感叹武士的光荣弃世,从纷乱的海草里感怀纠葛的男女之情,从清晨即谢的夕颜花上感念人生的苦短,略略像是深山里倚着柴门的捧心西施,多了一份小家碧玉的秀气。

至于食物上,就更是明显。日料里几乎没有满汉全席式的风光热闹场面,也没有各大菜系的争欢斗艳,再大的宴席仍然一人一个食盒,奉上小碟小碗,至多来个小火锅。食材上以新鲜和细腻闻名,也从不见以量大取胜。

有个特别有意思的佐证来自官能文学大拿——谷崎润一郎在他的日式美学力作《阴翳礼赞》是这么描述羊羹的(一种用红豆和糖做成的点心):

“那种颜色不也是冥想之色吗?冰清玉洁的表层,深深汲取着阳光,梦一般明净,含在嘴里,那感觉,那深沉而复杂的色相,绝非西式点心所能见到。这羊羹盛在漆器果盘里,其表面的色泽看起来明显地黯淡而深沉,同样唤起人的冥想。人将这种冰冷滑腻的东西含在嘴里的时候,感到室内的黑暗仿佛变成一个大糖块,在自己的舌尖上融化。哪怕是口感不佳的羊羹,这时也会平添一层特别的美味。”

这段很是以小见大的描述基本上归纳出了日式美学的核心命题:平静、柔和、含蓄,一切妙在似说未说之间,似是与不是之间。

区区羊羹尚且如此,国宝级怀石料理更是登峰造极。从茶道发展而来的怀石料理,就是人、食物、季节(时间)的美妙平衡。食物是第二等的,食物引发的人生艺术是第一等的。

纤细的食物生得出清寂和意境,配得上日式庭院的浅绿深绿,也就直接决定了日式食器的终极美学:人和食物、乃至食器的关系是暧昧的。

食器的使命是作为一个忠诚的旁观者,汲取自季节流转的天然的光和色,去升级食物的质感,让食客得以从眼前的一花一食上,遐想到天地之外去。

因此在日式食器上,很少能见到态度鲜明的饱和色,更多的是云淡风轻色、朦胧清透色、返璞归真色这些如诗一般暧昧的颜色,也是人类用情感认知世界的温柔颜色。

手作硝子  把一杯清水变作情诗

明朝的中国,把玻璃称做硝子。如今日本仍保留着这个古称。许多老厂如广田硝子、松德硝子都延续着古老而繁复的手工切割工艺,又融入了新时代的简约审美元素,缔造出这些玩弄光线的美妙容器。玲珑剔透的硝子们如同少女温柔的一口气,让清澈的玻璃变得像毛玻璃一样娇羞起来,似透未透,让承载的水也变得轻盈灿动,流目生姿。

茶碗和抹茶  是野兽被美人驯化的小插曲

中国的茶配的是种种精巧的瓷,日本的茶是清浊不分的抹茶被包容在大巧若拙的茶碗里。茶碗可以是精致的,但更多的是粗犷的、质朴的、奇棱异角的、未经雕琢的。质地越是原生,反差越是强烈,得到的茶碗和茶的关系就越有张力。仿佛用从山中获得的一块岩石用来掬起一勺清水,如同野兽遇见了美人。这种较量有一种暧昧的质感,难说是野兽得到了美人,还是反而被美人驯化。

更妙的是,人和物的关系也会体现在使用感上。女人喝过的茶碗,总会留下些许口红的印记,这种视觉关系就十分暧昧。川端康成也曾在小说里写到过这难以磨灭的痕迹。淡淡的红色的痕迹,是女人对茶碗的使用和占有,是柔弱的强势证明,是对另一名使用者的小小调情与若有若无的敌意。从人到物再到人,茶碗也承担着人的情感的转移者,再无情也会有情。

碗碟  是你我合一的天人关系

比之茶杯水杯的肆意发挥,碗碟算得上食物的直属搭档,也因而需要扮演更为隐忍的角色。碗碟过分增色则夺主,过分清贫则欠缺意韵,完全是类似感情般的此消彼长的关系。垂樱配青枝,荒野配山民,日式食器里通常会为特定食材专门打造专属的食器,以求一花一叶见世界的悠远意境。

当食器已不再只是食器,而成了穿越时光与距离的限制、填补人类想象的容器,就是人和物可以发生的最美好的关系了吧。

摘自微信公众号:饭本

作者:七重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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凌千轶 2016-03-02 12:14:20
温柔的美食,唇齿间暧昧的滋味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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